
最近,山东临沂的房主任因为一场脱口秀而走红。她在舞台上讲述自己更年期绝经,带着两个女儿净身出户离婚的故事,段子中虽充满生活的痛苦,却被她用笑声掩盖。很多人当时称她为“脱口秀版《出走的决心》”,觉得一个50岁的农村大姐能够突破困境,实属不易。然而,这种短暂的热度之后,麻烦接踵而至。有人指责她“抹黑前夫”,还有人翻出她的段子,揭露其中的细节是虚构的,甚至在知乎上有人质疑:“房主任的经历是真的吗?”接着又曝出她将公公的事安到已故婆婆身上来写剧本,舆论迅速爆炸。曾经很多人同情她的遭遇,如今却纷纷转而批评。
房主任的事件并非个案。苏敏阿姨的故事也曾引发广泛关注。她的前半生全心照顾家庭,既要照料孩子,又要为母亲养老,同时忍受丈夫的暴力。2026年,苏敏终于崩溃,开车一个人跑遍全国,去珠峰大本营,尝试冲浪,逐渐成为拥有百万粉丝的博主,甚至她的经历被改编成了电影。然而,去年她离婚后,舆论的风向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出书、开直播,甚至参加戛纳电影节,然而网友们却开始指责:“庆祝离婚值得吗?”“一开始佩服她,现在全是广告,不再关注了。”
傅首尔的经历也很类似。她从《奇葩说》脱颖而出,一直以敢拼的女强人形象示人。去年,她在节目中宣布离婚,并表示“离婚是重建健康关系”。尽管她与前夫相处得尚可,与儿子关系也亲密,但仍有人批评她“蓄谋已久”,甚至在后来参加综艺节目时,被指责为“上岸先斩意中人”。这让我不禁反思,为什么这些女性在未出走之前,大家为她们的困境感到同情;当她们走出来,努力为自己而活时,为什么会遭遇如此多的指责?
显然,女性走出困境并不容易,背后存在着更深的社会原因。英国学者多琳·马西曾在《空间、地方与性别》一书中提到,社会似乎默认“家”是女性的归属地,而“外面”则是男性的世界。她指出,女性的流动性受到多重限制,这不仅仅是因为暴力的存在,还因为社会对“女性应当如何”的固有期待。这些期待将女性限制在了传统角色里。当一个女性选择离开家庭,去外面闯荡时,往往会被视为“不守规矩”,甚至在许多人眼里是挑战传统性别秩序的行为。
我本想通过一些数据来佐证这一观点,后来发现联合国的报告中提到,全球许多女性连自由找工作的机会都难以获得。这不仅仅是个别地区的问题,而是全球普遍存在的现象。女性若想突破传统的“固定空间”,从一开始便会遇到看不见的障碍。相比之下,许多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出走似乎看上去特别“爽”。例如,《伯德小姐》中的女主角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前往纽约,《涉足荒野》中的女孩单人徒步一千多英里,为了摆脱过去的创伤。这些角色似乎只要走出去,就能获得自由。
然而,现实与虚构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在很多文学作品中,女性出走的故事理想化得过于美好。埃莱娜·费兰特的《我的天才女友》中的女主角通过读书离开了家乡,进入了知识分子的圈子。莉拉虽然没有离开,但也用智慧与男权抗争。而埃德娜·奥布莱恩的《出走》三部曲中,两位爱尔兰女孩逃离乡村,但结局并不如人意,一个在爱情中迷失,另一个嫁人后依然未能挣脱束缚。虚构中的出走可能令人憧憬,但现实中的女性,在走出去之后面对的挑战远比电影中的情节复杂得多。
不仅如此,现实中女性出走背后也充满了资本的影子。“她经济”如今风靡一时,许多资本看到了女性出走故事带来的流量,开始将这些故事变现。苏敏阿姨火了之后,她开始出书、做直播;房主任的脱口秀也吸引了大量的观众,而傅首尔接了大量综艺节目,这背后无不离不开资本的推动。然而,当这些女性尝试通过自己的经历谋生时,舆论却发生了变化。为何她们用自己的故事赚钱被批评为“吃红利”?反而是资本通过她们的故事赚取利益时,大家没有提出质疑。
福柯曾提到“规训权力”,这时的情形正体现了这一概念。最初,大家同情她们,把她们看作“可怜人”,然而,当她们想要掌握话语权,自己谋生时,却面临着种种指责。资本的背后是把女性出走的叙事变成了商业工具。那些宣扬“支持独立女性”的品牌,往往也隐藏着对女性员工的剥削。
从刘小样的“我宁可痛苦,不要麻木”到今天,二十多年过去了,女性出走的形式变了,从偷偷离家到公开表达,但她们仍然面临着相似的困境。社会似乎只允许她们“温顺地离开”,而不允许她们“靠自己获利”。如今,大家似乎总是关注她们的“错”,却忽视了背后那些深层的阻碍。真正的出走,应该是女性能够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迫面对无尽的指责和阻碍。希望未来,当女性决定为自己活时,能够不再被视为挑战者,而是真正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