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月初,上海戏剧学院迎来八十华诞,校园里喜气洋洋,宛若一场盛大的庆典。老艺术家祝希娟、潘虹等在台上娓娓道来,而台下坐着的,是徐峥、廖凡等中坚一代的校友,掌声不绝于耳。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学者余秋雨的一番演讲。
这位曾在上世纪90年代执掌上戏、以《文化苦旅》等著作闻名的文化大家,谈起什么才是好演员。他引用了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名言:“最杰出的演员,无法单靠技巧塑造,他们身上闪耀着一种‘有机天性’的光芒。”
他如数家珍般点出几位校友的入学年份,连于和伟的1992年也记得清清楚楚。
当被问及为何记忆如此精准时,余秋雨微笑道,这是出于一份“尊敬”。他进而阐释:“这些校友,都以自身美好的艺术天性,沉淀成了上海戏剧学院这个高贵的门庭。”这不仅是对于和伟的褒奖,更是对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表演灵魂的点睛之笔。
事实上,于和伟这块璞玉,很早便被慧眼识中。
时光倒流至1995年,张艺谋执导《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时,还在读大三的于和伟便在其中担任群演。电影上映后,他在舞池的人海中竭力寻找自己的身影,却一无所获。谁能料到,28年后,在《悬崖之上》的片场,张艺谋会拍着他的肩膀肯定道:“你是当年那批群演里,现在发展得最出色的一个。”
从《摇啊摇》中湮没无闻的舞者,到《悬崖之上》里深沉机智的周乙,再到《坚如磐石》中狠戾复杂的黎志田,三十载光阴,七十多个角色,于和伟一路稳扎稳打。
张艺谋多次合作后,给出了一个精准的评价:“国内能‘亦正亦邪’的演员不多,于和伟算一个。”这份来自名导的认可,与余秋雨的敬意、观众的喜爱一样,绝非凭空而来。
于和伟用自己的职业生涯,书写了一个不同于流量法则的故事:演艺之路,比的不是谁先登顶,而是谁走得更稳、更远。
校庆典礼上,于和伟登台发言,他坦诚而清晰地定位自己:“我是演员,不是明星。”回忆起初出茅庐的岁月,他毫不避讳那段“找不着自己”的时光:1996年从上戏毕业,进入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满怀抱负却总是接到边角角色,一天报酬仅200元。那时他与妻子宋林静蜗居在小屋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1999年,他得到了电视剧《曹操》中荀彧一角,戏份虽少,总算正式踏入影视圈。然而曙光短暂,随后的几年,他再度陷入沉寂。2000年在北京,他常常伫立在电影制片厂门口,盯着小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群演通告,却一次次失望而归。连续十天半月无戏可拍,内心的焦虑如野草疯长。
转机出现在2002年的《大宅门2》,他饰演的白占安戏份增多,开始有了些许名气。但他并未急于求成,依然潜心打磨每一个配角。2003年,导演高希希筹拍《历史的天空》,原定反派“万古碑”的演员因片酬低临阵辞演。在朋友极力推荐下,于和伟接下了这个仅90多场戏、如同“夹心饼干”般受挤占的角色。
他全心投入,反复揣摩,将万古碑自私狭隘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令观众恨得牙痒痒。这部剧成了他事业的转折点,此后他与高希希接连合作了《搭错车》《岁月》《纸醉金迷》等多部作品,塑造了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复杂反派。
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大学时那次“消失”的群演经历仅是开端;北漂初期住地下室、为房租发愁、一碗热汤面便是美味;38岁接演《新三国》的刘备时,面对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压力巨大,闭关研读史书半年,最终塑造出一个充满“隐忍与谋略”、被观众誉为“最有味道”的刘备,自此开始从配角迈向主角。
张艺谋的眼光再次得到验证。2019年拍摄《坚如磐石》时,于和伟饰演的黎志田(富商)戏份尚未拍完,张艺谋便通过助理发出邀请:是否愿意担任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于是便有了2026年《悬崖之上》的周乙,这个角色为他赢得了金鸡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余秋雨所说的“有机天性”,张艺谋总结的“亦正亦邪”,其内核正是于和伟身上那股不屈不挠的韧劲。他有一个重要的习惯:每接一个新角色,先让自己“归零”。无论角色大小,都当作第一次表演来对待。
这份敬畏之心,源于低谷期的锤炼。毕业后的迷茫岁月,在北京寒冬中一次次试镜失败,他曾在上戏旧校门外踟蹰,大雪纷飞中害怕遇见恩师。但主课老师范益松和李学通还是看见了他,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于和伟后来说,那简单的鼓励,为他重新注入了力量。
从此,他对待每个机会都全力以赴。为演好万古碑,他提前进组与编剧深挖角色背景;为贴近刘备,他学习古琴体悟仁者心境;为塑造《军师联盟》的曹操,他减重15斤,研读曹操书信,演活了枭雄的多疑与豪迈,连黄渤都赞叹“起鸡皮疙瘩”。
正是这份敬畏,让他能在正邪之间自如游走。演正派,如《觉醒年代》的陈独秀,他三度饰演此角,为最终版沉浸于北大档案馆,从胡适日记中寻找细节,演绎出人物从激昂到落寞的完整弧线,终获白玉兰奖最佳男主角。
演反派,如《人民的名义》的高育良,他并未脸谱化,而是赋予其一身书卷气,让观众看到一个本该是清官的人如何步步沉沦,真实得令人窒息。在2025年的谍战剧《沉默的荣耀》中,他饰演吴石将军,提前半年练习书法、减重10斤,只为贴近原型。墓地祭奠那场戏,他紧攥衣角、肩膀微塌,短短几秒无声的演绎,便让观众泪如雨下。
所谓“亦正亦邪”,正是这种深度挖掘人物复杂性的能力。他演刘备,仁厚中藏有算计;演黎志田,狠戾中带着无奈;演吴石,则融合了革命者的刚毅与为人父的柔软。七十多个角色,无一雷同。
于和伟堪称“大器晚成”的典范。40岁前,他大多在配角中打磨。2011年凭《幸福在路上》获得首个重要奖项。真正的爆发在46岁之后,《军师联盟》的曹操与《人民的名义》的高育良,让他在2017年实现“人戏双红”。
那些沉淀的岁月:守着北京制片厂的黑板、演小角色挣微薄片酬、无戏时埋头看书观摩影片,都成了他深厚的养分。因此,当2026年机会如潮水般涌来——《觉醒年代》《悬崖之上》《大决战》《理想之城》四部大剧接连播出,他已然准备好,稳稳接住,并绽放出夺目光彩。
但他始终清醒,强调“不是我火了,是陈独秀该被看见”。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他依然坚持“我只是演员”的初心,不炒作、少上综艺、珍惜羽毛,将所有精力倾注于表演本身。
在这个追逐流量的时代,于和伟如同一股沉稳的洪流,证明了演艺生命的长度与厚度,源自长久的热爱与坚守。余秋雨的深刻记忆,是对这份坚持的致敬;张艺谋的屡次青睐,是对这份实力的背书。
他给娱乐圈乃至所有追梦者上的一课,朴素而深刻:成功或许有捷径,但唯有脚踏实地,才能走得长远。长久地热爱你的工作,长久地守住本心,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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