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 宁
2025年11月15日、16日晚，“谭氏三姐妹”大姐谭小令、二姐谭茗心与三妹谭筱羽首次联袂到上海演出，首日的《定军山·阳平关》与次日的京剧演唱会均一票难求，演出现场座无虚席，“三姐妹”博得满堂喝彩，可谓是叫好又叫座。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1912年，百余年前，谭家三姐妹的先辈“伶界大王”谭鑫培登上上海“老天蟾”（新新舞台）演出时的盛况。在一个多世纪后的“新天蟾”（天蟾逸夫舞台），谭门的第七代传人，仍在续写着这段跨越百年的沪上京剧情缘。
首日演出的戏码为谭派的骨子老戏《定军山·阳平关》，由三姐妹中的“三妹”谭筱羽担纲主演。在两个甲子前，谭鑫培主演的《定军山》成为中国电影的开山之作，这部作品不仅开创了中国民族电影的先河，更将京剧艺术与新兴影像技术进行了开创性结合，成为两种艺术形式交汇融合的里程碑；而在120年后的2025年，谭门后人谭筱羽在上海再演《定军山》，具有相当大程度上的文化象征意义，这既是谭家艺术血脉的延续，也印证了：以戏曲为代表的传统艺术在当代文化语境中，仍然有不可磨灭的生命力。
谭筱羽在剧中饰演的老将黄忠，在两个半小时的演出里，很好地为上海观众展现了谭派老生的艺术精髓，也赢得了现场观众戏迷的频频喝彩。在台下，为准备此次具有特殊意义的演出，她从年初起便加大了基本功训练强度，切身传承了谭门“既然从事这门艺术，就要对得起姓谭”的家风。舞台上的她身为女子，而略无雌音，嗓音苍劲有力，身段沉稳大方，表演严格遵循传统规范，展现出扎实的艺术功底。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她与特邀出演“赵云”的著名武生——奚中路配合默契，二人轮番登场，令观众目不暇接，二人的对手戏更是节奏严谨、气势相生，有烘云托月之妙。韩巨明所饰演的曹操也是本剧亮点，其表演很有架子花脸之行当特色，将曹操“乱世奸雄”的复杂气质刻画得入木三分，为整台演出增色不少。《定军山·阳平关》是演员上下场极频繁的一出戏，对演员的体力、功力和舞台把控力均有较高要求。本次演出中，各位主演表演投入、配合默契，配角演员也全力以赴，因而共同呈现出了这样一台既好听又好看的好戏。
承接前一日《定军山》全本大戏的厚重底蕴，次日的“令羽茗春——谭氏三姐妹京剧演唱会”则以巧妙的编排，集中展现了京剧艺术在“唱”方面的魅力。演唱会择选十七个京剧老旦、青衣、老生等行当的经典唱段，兼顾三姐妹的个人专长与默契合作。谭小令以《大登殿》《打龙袍》等唱段彰显京剧老旦的演唱特色，嗓音洪亮宽厚，富有感染力；谭茗心演绎的《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音色甜润、行腔从容含蓄，展现出梅派青衣唱腔的平和中正；谭筱羽则在《捉放曹》《战太平》中，再次以其苍劲醇厚的嗓音和沉稳大气的演唱，延续了谭门老生的艺术传统。姐妹合作的《四郎探母》中《坐宫》《见娘》等剧目，更是出谭门艺术血脉的融合，见证了亲情的温暖。
演唱会中，亦不乏新颖编排，如韩巨明于前日《定军山》中，特邀出演曹操一角，此日则与姐妹们共同演绎《沙家浜·智斗》，赢得了满场喝彩。演出间歇所穿插播放的数段纪录短片，是她们早年拜师学艺、刻苦练功的珍贵影像。这些短片除了为观众们展示了三人各自的从艺经历与师承脉络，呈现出三姐妹艺术风格形成的源头活水，还记录了京剧艺术在现当代的传承过程、以及一代代京剧表演艺术家对“技艺”精益求精的追求。舞台上的精彩演出与幕后的艰辛经历相互印证，观众在欣赏京剧声腔的同时，也能够深刻感受到京剧艺术代际相传的生命力与文化分量。
主持人在串场环节中还特别提到，谭氏三姐妹近年来积极利用线上直播等方式推广京剧，助力传统艺术在自媒体领域的“破圈”，且这一尝试取得了较为可观的成绩。演出间隙进行的观众调查，也显示有相当比例的观众是先在短视频平台或直播间关注到三姐妹的表演，进而购票走入剧场，观看线下演出。这也印证了新媒体传播可以对戏曲市场形成实际拉动。同时，谭氏三姐妹借助新媒体推广京剧的实践，亦顺应了国家层面持续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战略方向。在今年年中，也同样是在上海，出现了由国家艺术基金资助的“戏曲院团自媒体开发运营与创意传播人才培养”项目，该项目旨在系统化培养一批既通晓戏曲艺术规律、又精通新媒体运营的复合型人才，提升戏曲艺术在新媒体时代的传播效能与影响力，其核心目标与谭氏三姐妹的实践一致。
可以说，谭氏三姐妹此次沪上演出，其意义不仅在于呈现了两个高水平的戏曲舞台。她们以扎实的技艺功底证明戏曲本体有着经久不衰的舞台魅力，于此同时，也积极利用新时代的手段吸引观众，扩大戏曲影响力。
戏曲艺术在当代发展，其实正趋向于这种台上的精湛技艺与台下的有效传播并重的模式。戏曲需要艺术家对技艺的坚守与传承，也亟需一批像谭氏三姐妹这样敢于迈出新媒体传播之步伐的探索者，搭建起传统艺术与当代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之间的新桥梁。这门艺术需要将舞台上的精彩演出与舞台下的专业传播相结合，形成一股合力，如此，它可以作为珍贵的文化遗产被妥善保存，也能够作为鲜活的文化力量，获得持续的生机。
（作者系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艺术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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