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由AI生成）
■ 王向东
一岁多点的侄孙开始学走路了。瞧那小小人儿，乍着两只肉乎乎的手臂，摇摇晃晃，像只初次登陆的企鹅，郑重地探索直立行走的奥秘。这桩大事在我们四世同堂的家族里，激起的波澜不亚于奥运夺冠。全家老小忽然都成了“步态研究员” —— 浏览器记录清一色是“幼儿步态发育”，家庭群聊刷屏着“学步鞋测评”，连太奶奶都戴上老花镜，捧起了《婴幼儿大运动指南》。这场面让人恍惚：人类难道刚发明走路不成？
说来有趣，我们这些成年人每日行走上万步，却从未想过“如何行走”。就像呼吸不问韵律、心跳不循指挥，走路早已成了刻进身体的记忆。直到看着眼前这个蹒跚的小人儿，才惊觉：原来每一步平稳向前的背后，都藏着对抗重力的微积分、神经传导的协奏曲。
这让我想起大学军训时，教官盯着我们歪扭的方阵道：“你们连路都不会走吗？！”那声音忽远忽近。那时我们常被批评——不是含胸驼背，就是肢体僵硬；不是上下不协调，就是情急顺拐。当时只觉得荒唐：一群闯过高考的“优胜者”，竟被质疑基本生存能力？如今想来，那位教官或许是个隐形的哲人，他质问的，何尝不是我们潦草的人生姿态？
现代人的行走，足以编成一部荒诞剧：马路上的“低头铁头功”，转角处的“人墙邂逅”，十字路口的“慢速障碍赛”，地铁门口的“瓮中冲刺”。更不必说那些并排踱步的“路权主义者”，把人行道走成自家客厅。
古人早悟出了行走的境界。《唐律》写“轻避重，去避来”，是流动的处世哲学；《弟子规》言“宽转弯，勿触棱”，乃拐弯的人生智慧。再看今人：电梯口侧身礼让的，斑马线上加快脚步的，雨天在水洼前慢行的——这些皆是“道路的修行者”。
行走从来不只是位移。教孩子避开桌角，是在传授人生的避险智慧；提醒他人“注意台阶”，亦隐喻生活的拾级而上。每一个平稳的脚印，都在无声地宣告：我知前路深浅，懂进退分寸，愿与人方便。
下次路过商场那面哈哈镜时，不妨看一看自己走路的姿态——那里面晃动的，何尝不是我们在世路上行走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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