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我们今天谈论阿基米德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几个经典的画面:一个男人从浴缸里跳出来,兴奋地喊着“Eureka!”(我找到了!)冲上街道;一个老者站在城墙上,用镜子点燃了罗马的舰队;或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一个罗马士兵怒斥:“别碰我的圆!”
这三个画面,勾勒出了一个“疯狂科学家”的轮廓。他是一个天才的物理学家、一个无敌的工程师、一个古怪的数学家。
但这些,都只是阿基米德的“A面”。
他还有一个“B面”,一个更深刻、更孤独,也更令人费解的侧面。
这个故事的主题,就藏在这个矛盾之中:一个被国王倚重,能够解决难题的超级牛人,为什么在功成名就之后,却对这一切不屑一顾?
他为什么痴迷于那些在当时看来“毫无用处”的,沙地上的圆圈、球体和抛物线?
他为什么会在全城沦陷、生死攸关的时刻,还在全神贯注地“解题”?
最后,也是最核心的悬念:他到底在研究什么“问题”,以至于这个问题,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阿基米德出生在西西里岛上的希腊城邦叙拉古。他是个“关系户”——他的父亲是天文学家,他本人则是国王希伦二世的亲戚(一说为密友)。
希伦二世是个精明强干的统治者。他统治下的叙拉古,繁荣、富庶,但也强敌环伺。他深知自己这位亲戚的“脑子”有多好用,所以他源源不断地给阿基米德派发各种任务。
阿基米德的“A面”人生,就是在一次次“被迫营业”中,刷满了成就。
皇冠里的秘密
这是阿基米德最著名的“Eureka”时刻。
国王希伦二世定做了一顶纯金皇冠,用来献给神庙。他把足量的黄金交给了工匠。皇冠做好了,精美绝伦,重量也和给出去的黄金分毫不差。
但国王是个多疑的人。他私下里听说,工匠在金子里“掺了银”,私吞了黄金。
这下国王头疼了。他不能把皇冠熔掉来检验,那样就毁了这件艺术品。但不检验,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问题,被交给了阿基米德。
阿基米德也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关键点在于“密度”。金的密度(约19.3 g/cm³)远大于银(约10.5 g/cm³)。如果工匠真的掺了假,那么为了维持“相同的重量”,这个皇冠的“体积”一定会比同等重量的纯金要“大”。
问题是,皇冠的形状如此不规则,根本无法用尺子测量其体积。
这个难题困扰了他许久。直到有一天,他去公共浴池洗澡。当他走进那个装满了水的浴缸时,水溢了出来。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水中变“轻”了。
就在那个瞬间,灵感爆发了。
他意识到了两件事:
- 一个物体浸入水中所排开的水的“体积”,就等于这个物体本身的“体积”。
- 物体在水中所受到的“浮力”,等于它排开的水的“重量”。
(后一条,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阿基米德原理”或“浮力定律”。)
对于皇冠问题,第一个发现就足够了。
他立刻想到了实验方法:
- 取一块和皇冠“等重”的纯金。
- 准备一个盛满水的容器。
- 先把纯金块放进去,收集并测量溢出来的水的体积。
- 再把皇冠放进去,收集并测量溢出来的水的体积。
如果皇冠是纯金的,两者溢出的水的体积应该“完全相等”。
如果皇冠掺了银(体积更大),它溢出的水就会“更多”。
这个方法简直是神来之笔。
根据古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的记载,阿基米德在想通的刹那,激动得从浴缸里一跃而出,赤身裸体地跑过街道,一路高喊:“Eureka! Eureka!”(希腊语:我找到了!)
这个“裸奔”的情节是否属实,我们不得而知。但工匠的欺诈行为,确实是被揭穿了。阿基米德完美地完成了国王的第一个任务。
给我一个支点
解决了“鉴宝”问题,国王又来了新的需求。
阿基米德对物理学,尤其是“力学”,有着痴迷的研究。他发现了“杠杆原理”,并将其“数学化”。
他不是第一个用杠杆的人,但他是第一个用“数学”将其“证明”的人。他得出了那个著名的公式:力 X 力臂 = 阻力 X 阻力臂。
基于这个坚实的数学基础,阿基米德放出了一句流传千古的豪言:
“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动地球。”
国王希伦二世听说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要求阿基米德“表演”一下。
国王说:“你总不能真去撬地球吧。不如,你帮我解决个眼前的麻烦。”
麻烦是:国王建造了一艘史无前例的巨型观光船(一说为“叙拉古号”战舰),这艘船极其巨大,以至于全城的苦力加起来,都无法将其拖下水。
阿基米德微微一笑。他没有召集更多的人,而是独自在岸边设计并安装了一套复杂的机械——“复式滑轮组”。
滑轮组,本质上就是一种“可折叠的杠杆”。
安装完毕后,阿基米德邀请国王希伦二世,亲手去拉动那根绳索的末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国王“一个人”,毫不费力地,让这艘庞然大物“犹如在水中一样平稳、均匀地移动”,缓缓滑入了大海。
希腊传记作家普鲁塔克在描述这一幕时写道,国王希伦二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了。他当即宣布:从今以后,无论阿基米德说什么,我们都必须相信。
阿基米德还顺手发明了“阿基米德螺旋泵”,一种能将水从低处运往高处的灌溉工具,解决了埃及尼罗河泛滥后的灌溉和排水问题。
至此,阿基米德的“A面”已经光芒万丈。他成了国王的“御用科学家”,叙拉古的“技术保障”。
但历史的残酷性在于,它总是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压榨”一个天才的全部潜能。国王最需要的,不是“鉴宝”和“拉船”,而是“战争”。
公元前214年,叙拉古的局势发生了巨变。
阿基米德的朋友,老国王希伦二世去世了。他的孙子希洛尼姆斯继位,这是一个愚蠢的年轻人。他不顾阿基米德的劝告,撕毁了与罗马的同盟,转而投靠了罗马的死敌——迦太基。
罗马人怒不可遏。他们派出了他们的王牌将领——马塞勒斯,率领强大的陆海军,前来围攻叙拉古。
罗马人认为这将是一场速战速决的“平叛”。马塞勒斯将军甚至带上了用来“丈量土地”的官员,准备在攻陷后立刻“分田”。
他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座普通的城邦。
他们错了。他们面对的,是“阿基米德”。
此时,阿基米德已经73岁高龄。他本可以(也本应该)安享晚年。
这位“理论家”被迫披挂上阵。
接下来的两年(公元前214-212年),叙拉古围城战,成了罗马士兵的“噩梦”。
阿基米德把这座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自动化防御堡垒”。
他所有的“力学”和“工程学”知识,此刻都转化为了恐怖的机器。
1. 阿基米德投石机
当罗马舰队还在远处时,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巨石。
阿基米德的投石机,不是靠“经验”制造的。它们是“计算”出来的。
他通过“杠杆原理”和“扭力”计算,设计出了一系列“不同射程”的投石机。
- 巨型投石机,负责打击“远距离”的敌人。
- 中型投石机,负责“中距离”覆盖。
- 甚至还有“蝎子弩”一样的“小型投石机”,负责“近距离”狙杀。
罗马舰队在“精确”的“饱和攻击”下,损失惨重。
2. 阿基米德之爪
马塞勒斯将军改变了策略。他命令舰队顶着石头,强行冲锋,只要“贴到”城墙底下,投石机就有了“射击死角”。
他以为自己安全了。
他再一次错了。
当罗马战舰“贴近”城墙时,城墙上突然伸出了巨大的“木梁”。这些木梁的末端,是巨大的“铁爪”或“铁钩”。
这就是“阿基米德之爪”。
它本质上是一种巨型的“起重机”。
“爪子”抓住船头,城墙内的“配重”猛地落下,利用“杠杆原理”,将整艘战舰的“船头”硬生生“吊”出水面。
战舰被垂直地吊在半空,船上的士兵尖叫着坠入海中。
然后,“爪子”松开,战舰“倒栽葱”式地砸向海面,瞬间解体。
3. 死亡射线
在所有的“黑科技”中,最富传奇色彩的,是“阿基米德死光”。
根据一些较晚的记载(阿基米德死后数百年才出现),当罗马舰队在“安全距离”之外逡巡时,阿基米德命令士兵们拿出大量的“镜子”(可能是抛光过的铜镜),在城墙上一字排开。
他利用“抛物面镜”(或组合平面镜)的“焦点”原理,将正午的太阳光“聚焦”到一艘罗马战舰上。
片刻之后,在没有“一兵一卒”靠近的情况下,那艘战舰“自己”燃烧了起来。
(关于“死光”的真实性,后世争议不断。近代的实验(如麻省理工学院的尝试)表明,在理想条件下“点燃”木头是可能的,但效率很低,且极受天气影响。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这更可能是一个“夸大”的传说,其“威慑”作用可能大于“实战”作用。)
但无论如何,“投石机”和“铁爪”是真实存在的。
罗马统帅马塞勒斯,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彻底被打懵了。
他看着自己被“吊”起来的战舰,和被“天火”点燃的舰队,只能无奈地对部下嘲讽道:“我们还要继续和这位‘几何学家’打仗吗?他把我们的战舰当成了‘玩具’!”
罗马人强大的“攻城”战术,在阿基米德的“物理学”面前,一败涂地。
马塞勒斯最终放弃了强攻,改为最“笨”的办法——“围困”。
叙拉古,靠着阿基米德“一个人”的智慧,硬生生拖住了罗马强大的军队长达两年之久。
到此为止,我们看到的阿基米德,是一个“入世”的英雄。
国王求他办事,他办成了;国家需要他御敌,他做到了。
他用他的“A面”,赢得了世俗世界的一切——金钱、地位、崇拜和敌人的恐惧。
然而,(悬念来了),这一切,在阿基米德自己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普鲁塔克,这位伟大的传记作家,在为马塞勒斯立传时,特意插入了关于阿基米德的记述。他写下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彻底颠覆了阿基米德的“A面”形象。
普鲁塔克写道:
“(阿基米德)认为,他为‘战争机器’所做的一切,都是‘卑鄙的’、‘肮脏的’……那不过是几何学家的‘消遣’。”
“他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那些‘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俗世需求’的‘思辨’之中。”
你没看错。
那个让罗马人闻风丧胆的“黑科技”,那个让国王震惊的“拉船术”,在他自己看来,只是“玩票”。是“业余爱好”。是“被迫营业”。
那么,他的“主业”是什么?
他的“热情”在哪里?
答案就是——“沙地上的圆圈”。
他不是一个“懂数学”的工程师;他是一个数学家,只是“顺便”用数学做了点工程。
这个“数学家”阿基米德,才是他“自我认知”中的“真正”的阿基米德。
他到底在“沙地上”画什么?为什么那些“圈圈”比“撬动地球”还重要?
1. 计算圆周率 (π)
阿基米德痴迷于“圆”。
他想知道,一个圆的“周长”和“面积”,到底是多少?
我们今天都知道
。关键在于,这个
到底是多少?
在他之前,人们只有一个“粗略”的值(比如《圣经》里用的“3”,埃及人用的约3.16)。
阿基米德,是第一个试图用“严谨的数学”,去“逼近”
的真实值的人。
他用的方法,是“笨”到极致,也“聪明”到极致的——“穷竭法” 。
他想:我不知道“圆”的周长,但我知道“正多边形”的周长。
- 他在圆“内部”画一个正六边形。这个“内接”六边形的周长,肯定“小于”圆周长。
- 他在圆“外部”画一个正六边形。这个“外切”六边形的周长,肯定“大于”圆周长。
好了,
被“关”在了两个数之间。但这“范围”太大了。
怎么办?
“翻倍”。
他把六边形,变成了十二边形。
再翻倍,二十四边形。
再翻倍,四十八边形。
……
阿基米德,在没有计算器,甚至没有“阿拉伯数字”(他用的是繁琐的希腊字母记数法)的时代,他“手算”到了“正九十六边形”!
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计算量。
最终,他“逼近”了
的真实值。他宣布:
的值,小于
,
。
他把这个“无限不循环小数”,“囚禁”在了一个宽度仅有0.002的“牢笼”里。这个精度,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无人能敌。
这,就是他画的“圈”。这背后,是“无穷”的概念。
2. 球体与圆柱体
他想知道:一个“球体”的“体积”和“表面积”是多少?
在座的各位,如果你学过“微积分”,你可以试着“积分”一下。你会发现,这在今天也是大学一年级的“考题”。
阿基米德,在没有“微积分”的时代,用他那“魔鬼般”的“穷竭法”,硬生生“证明”了:
但他最“得意”的发现,不是这个公式本身。
而是他发现的,一个“完美”的“关系”:
一个球体的“体积”,和它的“表面积”,都“恰好”是其“外切”圆柱体(即高和直径都等于球体直径的圆柱体)的“三分之二”!
这个“三分之二”,在阿基米德看来,是宇宙终极“和谐”与“秩序”的体现。
这是“神”的数学。
他为这个发现感到如此骄傲,以至于他“生前”就留下遗嘱:在他的墓碑上,什么都不要写,只要刻上“一个圆柱体和内切于它的球体”。
这,就是他的“正经事”。
这,就是他痴迷于“沙地上画圈”的“B面”。
他是一个“活”在抽象世界里的人。
国王的“KPI”,战争的“胜负”,在他看来,都是“短暂”的、“易逝”的、“充满妥协”的。
而沙地上的“圆”,那个“三分之二”的关系,是“永恒”的、“完美”的、“超越时空”的“真理”。
公元前212年,叙拉古的命运走到了尽头。
罗马人“围困”了两年,久攻不下。最后,他们利用一次“城内叛乱”(一说是趁着叙拉古人庆祝“狩猎女神节”喝得大醉时),罗马士兵终于从一个守备薄弱的城门,涌入了这座城市。
全城陷入了混乱、杀戮和抢劫。
马塞勒斯将军,这位“又爱又恨”阿基米德的罗马统帅,早就下过一道“死命令”:无论如何,必须“活捉”阿基米德。
他太清楚这个老头的“价值”了。他要的不是“尸体”,他要的是这个“大脑”。
罗马士兵们在城中四处搜寻。
此时,阿基米德在哪里?
他不在城墙上,不在国王身边,他也不在逃亡的路上。
他,一个75岁的老人,正独自坐在自己家的庭院里(或书房里),弯着腰,全神贯注地,在“沙盘”上演算一道几何题。
他“入定”了。
城破的呐喊,巷战的火光,邻居的惨叫……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的整个灵魂,都沉浸在那个“永恒”的“真理”之中。
一个(或一群)罗马士兵冲进了他的院子。
士兵们(很可能)不认识这个“怪老头”。他们只知道“抢劫”和“抓人”。
一个士兵,用剑指着阿基米德,命令他立刻站起来,去见马塞勒斯将军。
阿基米德,从他的“数学世界”中被“粗暴”地打断了。
他(据说)看都没看那个士兵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出了那句“最后的遗言”:
“Noli turbare circulos meos!” (拉丁语转述,意为:“别碰我的圆!” 或 “别打扰我的演算!”)
他必须“先”把这道“题”解完。
那个罗马士兵,是一个“粗人”。他听不懂什么“圆”,他只知道这是在“违抗军令”。
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举起了剑,刺向了这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头脑之一。
阿基米德,死于“解题”。
国王求他办事(A面),他做到了。
他痴迷于画圈(B面),这是他的追求。
最后,他死于“解题”(B面战胜了A面,抽象战胜了现实)。
当马塞勒斯将军得知阿基米德的死讯时,他“悲痛欲绝”(普鲁塔克语)。他厚葬了阿基米德,并按照他的遗愿,为他竖起了一块刻着“球体与圆柱体”的墓碑。他还善待了阿基米德的家人。
一个罗马将军,用这种方式,向一个“纯粹”的希腊数学家,表达了(他所能理解的)最高敬意。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结束了。
一个伟大的悲剧。
一个“纯粹”的殉道者,死于“世俗”的暴力。
但是,还有悬念。一个比“阿基米德之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谜团”。
我们回到阿基米德的“B面”。
他用“穷竭法”计算
。这个方法虽然“笨”,但“逻辑”是清晰的。我们能“理解”。
但他“如何”“发现”那个“球体体积”是“圆柱体”的“三分之二”的?
在那个没有“微积分”的年代,你“如何”能“猜”到这个“三分之二”?
你“如何”能“猜”到抛物线弓形的面积,是其外接矩形的“三分之一”?
阿基米德流传下来的“官方”著作(比如《论球体与圆柱体》),给出的都是“证明”。
他的“证明”,是“无懈可击”的。他用“穷竭法”和“反证法”,一步步把你“逼”到墙角,让你“不得不承认”——“是的,球体就是圆柱体的三分之二”。
但这些“证明”,有一个“诡异”的特点:它们“毫无启发性”。
他只“证明”了他是“对的”,但他“从不”告诉你,他是“如何想到”这个“三分之二”的。
这就好比,一个魔术师,在你面前“证明”了“帽子里没有鸽子”,然后“砰”的一声,变出了一只鸽子。
他只给你看“结果”,从不给你看“过程”。
在阿基米德死后的两千多年里,无数最顶尖的数学家(包括后来的牛顿和莱布尼茨),在研读阿基米德的手稿时,都产生了“同一个”怀疑:
阿基米德,一定“藏着”什么。
他一定有一套“秘密的”、“快捷的”、“直觉的”“发现方法”。
但他“鄙视”这个方法。
因为在古希腊数学的“鄙视链”中,“严谨的几何证明”(穷竭法)是“高贵”的。任何“不严谨”的、“依赖直觉”的、“机械的”方法,都是“低贱”的。
所以,阿基米德可能“故意”隐藏了他的草稿纸。他用秘密武器找到了答案,再用“高贵的方法”重新包装一遍,发表出去。
这个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
它是否和“别碰我的圆”有关?
他死前在解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随着他的死,似乎永远失传了。
人类的数学进度条,在他死后,几乎停滞了。
直到近2000年后,牛顿和莱布尼茨,才“重新发明”了微积分。
这个悬念,持续了整整2200年。
故事,在1906年,迎来了它最不可思议的“反转”。
地点: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古老的君士坦丁堡)。
人物:丹麦语言学家,约翰·路德维希·海贝格。
海贝格教授,是当时全球顶尖的“阿基米德研究专家”。他一直在搜寻阿基米德失落的手稿。
在伊斯坦布尔的一个图书馆里,他发现了一本“中世纪祈祷书”。
这本祈祷书,制作于公元13世纪。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是,海贝格教授发现,这是一本“再生羊皮纸”。
“再生羊皮纸”是什么?
在中世纪,羊皮纸(用动物皮制作)极其昂贵。一些僧侣,为了节约成本,会找来一些他们认为没用的旧书(比如“异教徒”的“数学书”),把上面的旧字迹用牛奶、奶酪和浮石等物质,刮掉、洗掉。
然后,在空白的羊皮纸上,重新抄写神圣的“祈祷文”。
海贝格教授,凭借他敏锐的职业嗅觉,在这本祈祷书的新字迹下面,隐隐约约看到了被刮掉的旧字迹——那是一些希腊字母和几何图形。
他用放大镜,艰难地辨认着那些“幽灵”般的字迹。
当他辨认出“阿基米德”这个名字时,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发现的,是公元10世纪抄写的阿基米德著作的“孤本”。在13世纪,它被异教徒的标签所摧毁,被神圣的祈祷文所覆盖。
而在这本“天书”中,就藏着那部失传了千年的,阿基米德的“秘密武器”——
《阿基米德的机械定理方法》 ,简称《方法》。
这部“失落的”著作,终于重见天日。
它揭开了阿基米德“如何思考”的秘密。
他如何发现球体是圆柱体的“三分之二”?
答案是:他用杠杆原理去“称”几何图形的“重量”!
这就是他的“作弊方法”:
- 他假设,一个三维的球体,是由无穷多个无穷薄的“二维切片”(圆盘)组成的。
- 他假设,一个三维的圆锥体,也是由无穷多个无穷薄的“二维切片”组成的。
- (这就是“积分”的核心思想——“无限分割”。)
- 然后,他把这些切片,想象成有重量的物体。
- 他把球体和圆锥体的所有切片,放在一个想象中的“杠杆”的一端。
- 在杠杆的另一端,他放上圆柱体的所有切片。
- 他利用他最擅长的“杠杆原理”,去计算如何才能让这个杠杆达成平衡。
通过一系列精妙的力学推导(而不是“几何”推导),他发现了:
一个球体加上一个圆锥体的“重量”(体积),恰好等于一个圆柱体的重量(体积)。
他已经知道了圆锥体和圆柱体的体积公式。
于是,他就像“解方程”一样,“解”出了“球体”的体积:
他,在公元前3世纪,用物理学的“杠杆”,撬动了数学的“微积分”。
这,就是他发现三分之二的秘密。
这是一个“不严谨”(因为“无穷小”在当时无法被“逻辑定义”)但快得吓人的直觉。
他用这个“机械方法”(他的“A面”技能),去发现纯粹的数学真理(他的“B面”追求)。
然后,他隐藏了这个发现过程,只发表了那个严谨的证明过程。
他是一个“穿越者”。
他是一个掌握了2000年后的“微积分”思想的幽灵。
他无法向同时代的人解释他的《方法》,因为那套语言(无穷小、极限)在当时根本不存在。
他只能孤独地,在沙地上画着他的“圆”,用他自己的秘密武器,去探索那个永恒的真理。
现在,我们可以闭合这个故事了。
国王求他办事,他办了。但他鄙视这些。
他痴迷于在沙地上画圈,因为他在“发明”微积分,在“计算”宇宙的秩序。
他最后死于解题。
那个杀死他的罗马士兵,代表了无知的世俗力量。
那个士兵,和国王希伦二世,和将军马塞勒斯一样,他们都属于“A面”的世界。他们只看重那些“有用”的东西——皇冠、战舰、战争机器。
他们无法理解,阿基米德的“B面”,那些沙地上的圆圈,那些抽象的三分之二,到底有什么用?
而阿基米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他的“死亡”,给出了最刚烈的回答:
“真理,比生命重要。”
这,就是“解题者”的宿命。
而历史,开了一个最深刻的玩笑:
阿基米德的“A面”,那些国王需要的,有用的黑科技——阿基米德之爪、超级投石机、拉船术……
它们,早已失传,或被淘汰,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而阿基米德的“B面”,那些国王不需要的,没用的沙地圆圈——他的
,他的“球体与圆柱体”,以及他那失落的微积分思想……
这些,却构成了我们今天现代文明的基石。
没有微积分,就没有现代物理学、没有现代工程学、没有现代金融学......
他死于“解题”。但他又因“解题”,而获得了“永生”。